78 所有的希冀
物换星移,仿佛置身于一场又一场湍急的漩涡。
思维变得粘稠，朦胧中，楚玉听到有画外音在对她说话。
【你看，这就是日后会背叛你们人类的叛徒。】
【只不过是几句冷言冷语,她就狠心看着两百多人都去死……啧啧,连妖物也自愧不如呢。】
……
楚玉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然从宋氏府邸内离开。
新落脚点在空旷的土地上,远方是疮痍满目的断壁残垣,隐约能听见怨灵凄厉地哭嚎。
大雨磅礴犹如银河倒泻，她右手执着冰冷长剑,雨水顺着剑锋，滴落在泥泞小道上。
雾雨中,隐隐可见两道踉踉跄跄的剪影。
定睛望去，果然是更小一号的小白花，和她失去意识的弟弟。
【呀，他们来了。】
画外音提议道：【人族的小女孩,要不要拿起你手中的剑,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楚玉注视着深一脚浅一脚走来的两人。
他们伤痕累累,弟弟断了腿不说，小白花的额头似乎是被什么重器磕了一道口子。
雨水将血迹冲淡，粉色的液体沿着脸颊不断向下淌。
【你还不知道吧？】
镜妖持续怂恿：【这个小东西,一直是我们主人安插在人族的眼线呢。】
……
【迟早是个祸害。】
看起来真的很小诶。
楚玉没来由想。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有过一段,比较狼狈的时光。
那时她还住在凡人村庄，以为自己只是穿到了普通的古代世界。
遭遇邪祟袭击时，她也是这样拼命想要逃出生天，再找人救下村中的居民们。
……可惜太过年幼,哪怕在雪里走了好久好久，最终还是为时已晚。
“其实，我也是会自责的呀。”
剑修少女默默低语。
即使对百分之九十九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可也有百分之一的回忆，让她每次想起，都没有平日里那么洒脱。
近几年还好些，早些时候她总会想：如果跑得再快点，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当时不那么弱小，境遇是不是就不一般？
无论是原主还是她，都没能救下那些村民。
再后来，楚玉好好地安葬了他们，也从此埋葬了那个小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再也不想体会了。
白苑苑比她幸运，至少，她来得及挽救自己的弟弟。
可又比她不幸，因为对方遇见的，实属算不上仁人义士。
……
剑修少女向前走几步，停在姐弟两人面前。
一时间，她恍惚想起在茫茫大雪中，师尊对自己伸出的那只手。
这些年，殷晚辞教过很多东西。
从剑诀心法，到世界杂谈，甚至连她长大后的伪暧昧对象，他也会亲自把关。
如果是师尊的话，他一定也会让这段惨烈的开始，有一个不同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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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下第一剑的继承者。
是仙君的唯一传人。
少女捏紧手中的剑——或许根本无需再深想，潜意识中已经做好决定。
纵使没来及救下儿时的同伴。
可她长大后，不是也帮过黑叶林旁的村落，帮过渝城万千无法往生的魂灵，帮过莲田村吗？
现在，她一样将剑收回剑鞘，向那两个狼狈的影子伸出手。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么？”
“……”
小白花将湿淋淋的刘海拨至一旁。
然后，楚玉便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想帮我？”
白苑苑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为什么？”
“因为出门前算了一卦，卦象上说今天适合日行一善。”
楚玉认真地胡说八道：“你伤得好严重，还能站起来吗？”
“到底为什么？”
小白花猛地后退一步，打落剑修少女递来的灵药。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人了。”
她尖声道：“现在来当什么好人啊！该死，是在同情我吗？我才不稀罕！”
她同样被卷入镜妖的幻境中。
甚至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
——因为镜妖告诉她：倘若有人在知晓所有的一切后，还能对白苑苑这个始作俑者抱有善意，她才能毫发无伤地走出幻境。
哈哈。
怎么可能？
“不许觉得我可怜。”
小白花哭了：“告诉你，当时在渝城，哪怕你被姜蝶杀掉，我都不会有一点点的动容。”
楚玉：“哇哦。”
“不许哇哦！”
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是真的想过你消失就好了，你听懂了吗？”
“嗯嗯。”
楚玉诚恳道：“那真是不好意思。”
“……什么？”
“没让你得偿所愿呀。”
少女得意地扬起眉：“可能我福大命大吧。”
白苑苑：“……”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啊！”她哭到抽噎：“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我也不像你——”
不像你这么傻，针锋相对时，还在莲田村外救了我。
又一次次的，想要把我从这滩烂泥中拽出来。
“对对对，你最狠心了。”
楚玉决定暂时满足一下对方奇怪的胜负心。
“你和宋家的恩怨纠葛，是你和他们之间的事情，我没有权利代替任何人审判你。”
“至于我们，虽然我觉得差不多两清了……但你若是真的想补偿我，我也不介意啦。”
“比
如把陶俑送我一只？”
少女思忖道：“我之前的木傀儡断了手，已经不能用了，正好缺个新的。”
“……”
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小白花都认识。
可连起来，却像是在听天书。
幻境在这一刻四分五裂。
镜岚怨毒地盯着在场的人类，恨不得用细细的镜片戳瞎他们的眼睛。
好在问题不大。
妖物平复了下心情。
即使没能除去这个碍眼的傀儡师，却也达到了预想中的效果。
山鬼大人的行动受到限制后，便无法再离开万坟冢。
如今，它机智的属下通过幻境，将人轻而易举送到面前。
……
现实与虚幻交叠，楚玉带着小白花和她懵然无知的尸鬼弟弟，快速来到殷晚辞身旁。
视线越过仙君雪色衣袍，她看到坟冢中央的鬼火处，似乎有
道淡淡的黑影。
存在感极强，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邪气。
“好戏要开演了。”
山鬼语调懒散，按住躁动的镜妖：“别急嘛。”
“主人，您要为属下做主啊。”
镜妖哭唧唧地将自己碎成渣渣的外形展示给山鬼看。
它伤得很重，全身都爬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纹，在月光下反射着森然冷光。
“真是太难看了。”
山鬼漫不经意地瞥它一眼。
“没出息的东西，连几个人类都解决不了。”
“主人教训得是。”
镜妖狠狠瞪着白苑苑：“可那也是有人里应外合——”
它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比如：它才是山鬼最忠心的部下，那个可恶的人类丫头竟敢背叛主人，一定会剥夺她左护法的位置，还要让她受到惨烈的惩罚。
只是这些话都变为了意味不明的咯咯声。
镜岚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身体，好像……正在一点点化为齑粉。
“主、主人……？”
“我已经说了，让你别急。”
山鬼遗憾地摇摇头。
“难得这么有意思的场景，竟敢一次次打扰我，真是该死。”
“……”
白苑苑警觉地望着山鬼——后者看上去毫不在意，甚至还对她好心情地勾起唇角。
“对，就是这种眼神，我很喜欢。”
山鬼微笑：“可惜现在还不能陪你玩，可爱的左护法小姐。”
什么意思？
小白花下意识环视四周，触及到某个身影时，瞳孔骤然地颤动了一瞬。
原本就快要被做成陶俑的宋家遗孤，不知何时，竟好好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而且，他好像……也是方才幻境的见证者。
……
长久的沉默。
清幽的月光洒在万坟冢中的小土包上，冷风打着旋吹过，带来一阵土腥味的空气
。
四下里一片寂静，连死灵们也噤了声。
楚玉也才发现宋承瑾在场。
他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正用一种含着失望、愤怒、不解与忧伤的眼神，盯着他曾经的白月光。
良久，他轻声问。
“为什么。”
“……”
“我是在做梦吧。”
月光将宋承瑾的脸衬得有些煞白，他的唇边还带着尚未干涸的泥土，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许是曾经的情谊还在，亦或是他此时显得太过脆弱。
白苑苑深呼吸几次，别开头，滞涩地开口。
“我是想过，要好好和你在一起的。”
她说：“我承认我对不起你，也利用你得到了火莲……”
从前好长好长的时光里，除去弟弟，你都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
我都看在眼里。
她本来想说：等复活了弟弟，我们可不可以，找处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种话再也无法宣之于口。
“你为什么会对旁人另眼相看？”
小白花质问道：“明明最早的时候，你接近她，不是因为她长得像我吗？”
细细翻来，这段三角恋属实是本烂账。
两名女子中，没有一个人算得上真正的赢家。
“那些还重要么？”
宋承瑾一个字一个字地艰涩开口：“白苑苑，你就这么恨宋家吗？”
“有道理！”山鬼一脸看热闹的兴奋，它煽风点火：“现在还演什么受害者，这个人类家破人亡难道没你一份嘛？”
“都闭嘴！”
小白花尖叫：“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害过宋家人……我只是去了他们家而已，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来——你们真的以为没人和妖物勾结吗？”
“那你为什么不能提前告诉我们呢。”
宋承瑾悲痛欲绝：“我娘早就没有针对你了，祖母也一直把你当成亲孙女，我们宋家对你不薄啊……”
“哈哈哈哈哈！”
像是听到什么讽刺的话，小白花神经质地笑出声，边笑边掉眼泪。
“原来你什么都不懂。”
白苑苑咳了几声：“也是，你们宋氏家大业大，锦衣玉食的仙门少爷，怎么会了解南疆妖女的感受。”
“你们什么都有了，我却必须要步步为营，才会有人愿意正眼看我一眼。”
“高高在上指责我之前，可否想过——有任何一个人，曾经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吗？”
“……”
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多，宋承瑾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在经历一场激烈的头脑风暴。
对方说的那些，他大部分都听不明白，还有一小部分则似懂非懂。
原先以为，他
与白苑苑应是最熟悉彼此。
可如今，她摘下温婉纯善的面具，露出另外一副模样。
让他浑身上下都无所适从。
“不要再提我们家了。”
他失魂落魄地后退两步：“是我太傻，我竟然……竟然把仇人当成了恩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你既然能做到冷眼旁观，为什么不再狠狠心，把我也一起杀了？”
宋承瑾终于落下眼泪：“那些都是假的吗？”他凝视着白月光扭曲失态的脸：“那些关心，还有生死与共的种种……难道都是你的伪装吗？”
……
实际上真真假假，在这一团乱麻里，小白花显然不是对宋承瑾没有一点真心。
他们也曾互相暗恋过，也曾真的依靠过彼此的肩膀，真的舔舐过对方的伤口，依偎着渡过一段艰难的时光。
只是好可惜。
……有一个人变了。
更好笑的是，追本溯源：宋承瑾之所以会和楚玉产生交集，完全是为了……要帮白月光寻找火莲。
“小樊死的那天，我许下过一个愿望。”
白苑苑轻声说：“我想要他重新睁开眼睛。”
“不是变为浑浑噩噩的低阶邪祟，而是能长时间保持神志的高阶妖物。”
为了这个愿望，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甚至敢主动去脸接寒毒，去赌以宋承瑾对她的情意，愿不愿意替她涉险，去倚澜宗想办法将火莲偷出。
她确实赌赢了。
代价就是失去这份，一开始便错了的感情。
……
空荡荡的山风吹过不知名的孤坟，小白花只觉自己所有所有的希冀，都死在幻境里错位的时空。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她转过身，轻轻看了曾经最讨厌的剑修少女一眼。
如果当初救我的真的是你。
……
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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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维变得粘稠，朦胧中，楚玉听到有画外音在对她说话。
【你看，这就是日后会背叛你们人类的叛徒。】
【只不过是几句冷言冷语,她就狠心看着两百多人都去死……啧啧,连妖物也自愧不如呢。】
……
楚玉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然从宋氏府邸内离开。
新落脚点在空旷的土地上,远方是疮痍满目的断壁残垣,隐约能听见怨灵凄厉地哭嚎。
大雨磅礴犹如银河倒泻，她右手执着冰冷长剑,雨水顺着剑锋，滴落在泥泞小道上。
雾雨中,隐隐可见两道踉踉跄跄的剪影。
定睛望去，果然是更小一号的小白花，和她失去意识的弟弟。
【呀，他们来了。】
画外音提议道：【人族的小女孩,要不要拿起你手中的剑,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楚玉注视着深一脚浅一脚走来的两人。
他们伤痕累累,弟弟断了腿不说，小白花的额头似乎是被什么重器磕了一道口子。
雨水将血迹冲淡，粉色的液体沿着脸颊不断向下淌。
【你还不知道吧？】
镜妖持续怂恿：【这个小东西,一直是我们主人安插在人族的眼线呢。】
……
【迟早是个祸害。】
看起来真的很小诶。
楚玉没来由想。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有过一段,比较狼狈的时光。
那时她还住在凡人村庄，以为自己只是穿到了普通的古代世界。
遭遇邪祟袭击时，她也是这样拼命想要逃出生天，再找人救下村中的居民们。
……可惜太过年幼,哪怕在雪里走了好久好久，最终还是为时已晚。
“其实，我也是会自责的呀。”
剑修少女默默低语。
即使对百分之九十九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可也有百分之一的回忆，让她每次想起，都没有平日里那么洒脱。
近几年还好些，早些时候她总会想：如果跑得再快点，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当时不那么弱小，境遇是不是就不一般？
无论是原主还是她，都没能救下那些村民。
再后来，楚玉好好地安葬了他们，也从此埋葬了那个小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再也不想体会了。
白苑苑比她幸运，至少，她来得及挽救自己的弟弟。
可又比她不幸，因为对方遇见的，实属算不上仁人义士。
……
剑修少女向前走几步，停在姐弟两人面前。
一时间，她恍惚想起在茫茫大雪中，师尊对自己伸出的那只手。
这些年，殷晚辞教过很多东西。
从剑诀心法，到世界杂谈，甚至连她长大后的伪暧昧对象，他也会亲自把关。
如果是师尊的话，他一定也会让这段惨烈的开始，有一个不同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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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天下第一剑的继承者。
是仙君的唯一传人。
少女捏紧手中的剑——或许根本无需再深想，潜意识中已经做好决定。
纵使没来及救下儿时的同伴。
可她长大后，不是也帮过黑叶林旁的村落，帮过渝城万千无法往生的魂灵，帮过莲田村吗？
现在，她一样将剑收回剑鞘，向那两个狼狈的影子伸出手。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么？”
“……”
小白花将湿淋淋的刘海拨至一旁。
然后，楚玉便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想帮我？”
白苑苑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为什么？”
“因为出门前算了一卦，卦象上说今天适合日行一善。”
楚玉认真地胡说八道：“你伤得好严重，还能站起来吗？”
“到底为什么？”
小白花猛地后退一步，打落剑修少女递来的灵药。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人了。”
她尖声道：“现在来当什么好人啊！该死，是在同情我吗？我才不稀罕！”
她同样被卷入镜妖的幻境中。
甚至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
——因为镜妖告诉她：倘若有人在知晓所有的一切后，还能对白苑苑这个始作俑者抱有善意，她才能毫发无伤地走出幻境。
哈哈。
怎么可能？
“不许觉得我可怜。”
小白花哭了：“告诉你，当时在渝城，哪怕你被姜蝶杀掉，我都不会有一点点的动容。”
楚玉：“哇哦。”
“不许哇哦！”
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是真的想过你消失就好了，你听懂了吗？”
“嗯嗯。”
楚玉诚恳道：“那真是不好意思。”
“……什么？”
“没让你得偿所愿呀。”
少女得意地扬起眉：“可能我福大命大吧。”
白苑苑：“……”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啊！”她哭到抽噎：“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我也不像你——”
不像你这么傻，针锋相对时，还在莲田村外救了我。
又一次次的，想要把我从这滩烂泥中拽出来。
“对对对，你最狠心了。”
楚玉决定暂时满足一下对方奇怪的胜负心。
“你和宋家的恩怨纠葛，是你和他们之间的事情，我没有权利代替任何人审判你。”
“至于我们，虽然我觉得差不多两清了……但你若是真的想补偿我，我也不介意啦。”
“比
如把陶俑送我一只？”
少女思忖道：“我之前的木傀儡断了手，已经不能用了，正好缺个新的。”
“……”
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小白花都认识。
可连起来，却像是在听天书。
幻境在这一刻四分五裂。
镜岚怨毒地盯着在场的人类，恨不得用细细的镜片戳瞎他们的眼睛。
好在问题不大。
妖物平复了下心情。
即使没能除去这个碍眼的傀儡师，却也达到了预想中的效果。
山鬼大人的行动受到限制后，便无法再离开万坟冢。
如今，它机智的属下通过幻境，将人轻而易举送到面前。
……
现实与虚幻交叠，楚玉带着小白花和她懵然无知的尸鬼弟弟，快速来到殷晚辞身旁。
视线越过仙君雪色衣袍，她看到坟冢中央的鬼火处，似乎有
道淡淡的黑影。
存在感极强，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邪气。
“好戏要开演了。”
山鬼语调懒散，按住躁动的镜妖：“别急嘛。”
“主人，您要为属下做主啊。”
镜妖哭唧唧地将自己碎成渣渣的外形展示给山鬼看。
它伤得很重，全身都爬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纹，在月光下反射着森然冷光。
“真是太难看了。”
山鬼漫不经意地瞥它一眼。
“没出息的东西，连几个人类都解决不了。”
“主人教训得是。”
镜妖狠狠瞪着白苑苑：“可那也是有人里应外合——”
它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比如：它才是山鬼最忠心的部下，那个可恶的人类丫头竟敢背叛主人，一定会剥夺她左护法的位置，还要让她受到惨烈的惩罚。
只是这些话都变为了意味不明的咯咯声。
镜岚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身体，好像……正在一点点化为齑粉。
“主、主人……？”
“我已经说了，让你别急。”
山鬼遗憾地摇摇头。
“难得这么有意思的场景，竟敢一次次打扰我，真是该死。”
“……”
白苑苑警觉地望着山鬼——后者看上去毫不在意，甚至还对她好心情地勾起唇角。
“对，就是这种眼神，我很喜欢。”
山鬼微笑：“可惜现在还不能陪你玩，可爱的左护法小姐。”
什么意思？
小白花下意识环视四周，触及到某个身影时，瞳孔骤然地颤动了一瞬。
原本就快要被做成陶俑的宋家遗孤，不知何时，竟好好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而且，他好像……也是方才幻境的见证者。
……
长久的沉默。
清幽的月光洒在万坟冢中的小土包上，冷风打着旋吹过，带来一阵土腥味的空气
。
四下里一片寂静，连死灵们也噤了声。
楚玉也才发现宋承瑾在场。
他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正用一种含着失望、愤怒、不解与忧伤的眼神，盯着他曾经的白月光。
良久，他轻声问。
“为什么。”
“……”
“我是在做梦吧。”
月光将宋承瑾的脸衬得有些煞白，他的唇边还带着尚未干涸的泥土，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许是曾经的情谊还在，亦或是他此时显得太过脆弱。
白苑苑深呼吸几次，别开头，滞涩地开口。
“我是想过，要好好和你在一起的。”
她说：“我承认我对不起你，也利用你得到了火莲……”
从前好长好长的时光里，除去弟弟，你都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
我都看在眼里。
她本来想说：等复活了弟弟，我们可不可以，找处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种话再也无法宣之于口。
“你为什么会对旁人另眼相看？”
小白花质问道：“明明最早的时候，你接近她，不是因为她长得像我吗？”
细细翻来，这段三角恋属实是本烂账。
两名女子中，没有一个人算得上真正的赢家。
“那些还重要么？”
宋承瑾一个字一个字地艰涩开口：“白苑苑，你就这么恨宋家吗？”
“有道理！”山鬼一脸看热闹的兴奋，它煽风点火：“现在还演什么受害者，这个人类家破人亡难道没你一份嘛？”
“都闭嘴！”
小白花尖叫：“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害过宋家人……我只是去了他们家而已，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来——你们真的以为没人和妖物勾结吗？”
“那你为什么不能提前告诉我们呢。”
宋承瑾悲痛欲绝：“我娘早就没有针对你了，祖母也一直把你当成亲孙女，我们宋家对你不薄啊……”
“哈哈哈哈哈！”
像是听到什么讽刺的话，小白花神经质地笑出声，边笑边掉眼泪。
“原来你什么都不懂。”
白苑苑咳了几声：“也是，你们宋氏家大业大，锦衣玉食的仙门少爷，怎么会了解南疆妖女的感受。”
“你们什么都有了，我却必须要步步为营，才会有人愿意正眼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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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多，宋承瑾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在经历一场激烈的头脑风暴。
对方说的那些，他大部分都听不明白，还有一小部分则似懂非懂。
原先以为，他
与白苑苑应是最熟悉彼此。
可如今，她摘下温婉纯善的面具，露出另外一副模样。
让他浑身上下都无所适从。
“不要再提我们家了。”
他失魂落魄地后退两步：“是我太傻，我竟然……竟然把仇人当成了恩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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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瑾终于落下眼泪：“那些都是假的吗？”他凝视着白月光扭曲失态的脸：“那些关心，还有生死与共的种种……难道都是你的伪装吗？”
……
实际上真真假假，在这一团乱麻里，小白花显然不是对宋承瑾没有一点真心。
他们也曾互相暗恋过，也曾真的依靠过彼此的肩膀，真的舔舐过对方的伤口，依偎着渡过一段艰难的时光。
只是好可惜。
……有一个人变了。
更好笑的是，追本溯源：宋承瑾之所以会和楚玉产生交集，完全是为了……要帮白月光寻找火莲。
“小樊死的那天，我许下过一个愿望。”
白苑苑轻声说：“我想要他重新睁开眼睛。”
“不是变为浑浑噩噩的低阶邪祟，而是能长时间保持神志的高阶妖物。”
为了这个愿望，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甚至敢主动去脸接寒毒，去赌以宋承瑾对她的情意，愿不愿意替她涉险，去倚澜宗想办法将火莲偷出。
她确实赌赢了。
代价就是失去这份，一开始便错了的感情。
……
空荡荡的山风吹过不知名的孤坟，小白花只觉自己所有所有的希冀，都死在幻境里错位的时空。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她转过身，轻轻看了曾经最讨厌的剑修少女一眼。
如果当初救我的真的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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